【DMC5 / NeroV】Days now a distant memory.

 



Sweet, there is nothing left to say

親愛的,我再也無話好說

But this, that love is never lost

但這份愛尚未流逝


OOC / 一方失憶 / 非一人論 / 五代劇情後


2019年 DMC NeroV合本《Songs of Innocence and of Experience》 參與內文釋出


  即將入冬的紅墓市更加陰雨綿迭,城鎮即使染上了灰濛色彩,也因重建中的繁榮氣氛,而比一年前更生意盎然許多。微雨中的他戴上了連帽外套的帽子,這顯然不是好的遮雨方式,他已在外頭行走了過長的時間,終究還是被雨水給浸濕了整個藍色外套。雨水沿著帽緣和銀白色髮絲滴在他深邃的五官,他知道他大可以暫停這不那麼急迫的委託,好好找個地方躲雨,或是打電話給妮可,在車上休息。

  這樣的天氣讓他想到了一個人,那仍在他夢境中迴繞,如飄渺的雲霧或如零碎的細雨,飄忽卻影響極深的存在。

  有人說撫平傷口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遺忘。

  可他也不容許時間就這麼奪去屬於他和那人的任何回憶,那是他存在過的證明,就像那本被留下的詩集,無聲的請求男孩要好好記得他。說來可笑的是,他曾夢過一場對他來說相對真實的夢境,雖然內容如何已經模糊不清了,他唯獨銘記的是那人溫柔的笑著,如吟誦咒語般地對他說「請別忘記我」。說他傻也好,他認為這或許是他最後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也是唯一自作主張的決定了。

  雨勢漸大,商店街的人潮開始無序的朝四處疾走,各有躲雨的目的地而相互推擠,尼祿被這樣的人潮胡亂推至他處,他倒也無所謂的繼續朝委託所指引的方向前進。紛亂的四周盡是防水外套和雨衣摩擦的聲響,頭頂時不時有幸被過大的雨傘遮蔽,有限的視線範圍內,一個不注意可能就會在人潮中迷失方向。

  尼祿的行進速度倒真像是迷失了方向般的緩慢,不過這條街道他已經走了好幾回,他當然曉得他該前往何方。只是雨水淹沒了整座城,沉入了最底部的他只能靜靜的聽著水的流動、靜靜的仰望著水面的波動。雨是在什麼時候淹過了他的頭?他稍微回想了一下——大概從詩人離開以後,這場雨就沒有停過。

  最後吐出的嘆息在水中化成泡沫,無聲無息的,連他自己也聽不見。

  他真的好想他。


  My spectre around me night and day.*


  近似詩人的身影時不時會穿梭在人群與街道,他想這大概是他過度思念產生的幻覺。

  所以當那頂著一頭白色短髮的纖瘦身軀和他擦肩而過時,他以為又是那遺留在記憶中的殘影。經歷過無數次的伸手碰觸與出聲叫喚,最終的結果都是無人回應和認錯人的尷尬把他拉回現實,這讓他有些遲疑和畏懼,然而那再熟悉不過的氣味終究還是讓尼祿轉過了身,他看見那人披著一襲過大的紅色外套,斯巴達家標配般的銀白色頭髮被染濕,微捲的髮尾正滴著水,這一切都比以往的殘影來得清晰,給了他伸出手的勇氣,打算直接抓住即將離去的那人——「……V!」

  銀髮的青年很明顯地閃過了他的手,並迅速地抽出劍杖抵在他的喉頭,冰冷的劍鋒觸及肌膚的感覺並不假,頓時,各式各樣的問題在他腦子裡炸開、一片混亂。他僵在原地,盯著他太過思念的人,試著去釐清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尼祿……嗎?」(Are you… Nero?)

  他顧不及那人語意中微妙的疑問,推開抵在脖子上的劍杖,三步併作兩步的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大雨持續沖散人群,直到街上只剩他們,尼祿才發現他居然從商店街走到了六月十五他和V相約會合的地點,那被歌利亞砸爛的高塔還在重建,石拼地板倒已全被拼湊完全,不再是當初那樣慘不忍睹的斷壁殘垣。而尼祿怎麼都沒想到他會在這裡遇到詩人,在這座他從流連忘返到百般迴避,卻又怎麼都忘不了的回憶之地,遇到他以為再也見不到的那個人。

  雨中的紅墓市寧靜的彷彿兩人正置身水底,冰冷濕漉的空氣和不斷滴落的雨水,皆無法侵襲尼祿炙熱的體溫和思念,他緊緊擁著那單薄的身子幾乎要將之融進骨肉裡,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那從臉頰上滑落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封住話語的泡沫沉寂無聲的溶進水中。


×


  將手中的《王爾德精選集》放回書架上,這是他今天第三次讀完這本書了,而從樓下事務所大廳傳來的吵雜聲仍未中斷,V當然知道他是所有話題的中心,使這一切變得複雜不可開交的元凶——雖然真正激動大小聲的只有維吉爾的兒子,那位名叫尼祿的年輕惡魔獵人而已。

  沒有再拿任何一本書,V只是坐回紅色絲絨椅上,後腦杓靠著椅背邊仰起了頭,長吁了一口氣,閉上雙眼。

  那天他自血泊中甦醒。模糊的視線中是他的本我和他過份幸運的弟弟,他們的胸口和閻魔刀,同樣都被鮮血染紅的怵目驚心,他想他知道這灘血是怎麼回事了。可是,為什麼?他把疑惑全寫在臉上,為何再次將他分離出來?而但丁邊拿外套替他披上,邊代替維吉爾說明了為何讓他「重生」的理由,傳奇惡魔獵人大概講了兩分鐘的重點和六分鐘的廢話,直到他受不了頭疼,插嘴問了他「尼祿是誰?」才終於讓但丁閉嘴不再繼續碎唸下去。

  可接著但丁露出了「你在跟我開玩笑嗎?」的表情,而維吉爾蹙起眉頭、垂下嘴角,表情不比當年兄弟理念不合相殘時來的難看,讓他不由的疑惑起自己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或做了什麼天地不容的事。


  Ah! can’t it be

  We have lived our lives in a land of dreams!

  How sad it seems.*


  身上僅有的魔紋淡去,墨跡化成鳥型惡魔自他的胸口凝聚竄出,V難得的在書房這樣安靜的空間放出了獅鷲。名喚葛里芬的惡魔小飛了一圈,充分的伸展羽翼後,佇立在椅背上,用毛絨的胸腹貼著正閉目養神的契約者頭上,「大小姐怎麼了啊?心情看起來很差喔!」

  「……」他皺起眉宇,額頭上柔軟溫暖的鳥羽一如既往的發出了刺耳的叫聲,讓V有一秒後悔把獅鷲惡魔給叫出來。

  V回想著方才在街上和維吉爾兒子相遇的情況和大廳的對話,那位名叫尼祿的年輕人有著和他相同顏色的頭髮,是誰將他的名字取成「黑色*」的?他認為那並不適合他。尼祿的個性似乎有些衝動跟叛逆,講話帶髒字又有些不成熟,十足的二十三歲年輕大男孩……然後但丁說他們是戀人,而尼祿可能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想念他。

  戀人?V不認為他有和他人談戀愛的本錢與資格,他也早就忘了何謂相愛的感受,他們之間……是否經歷過什麼?能在這短短的一個月萌生愛意。

  他抬眸和鳥型惡魔對上了視線,「你還記得尼祿嗎?」

  「當然不記得啊!我出自於你,記憶與你同步,你忘記的我不可能會記得的。」

  也是。V重新闔上了眼。

  「原本但丁說你們是戀人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不過看那小子這麼深情款款地看著你……嘖嘖,他的眼光真差……嘎啊!」鳥型惡魔尚未說完話,便被V用銀色手杖的把手給堵住了嘴,V那顯然非常不高興的瞪視,讓牠順從的依著手杖攀回契約者身上,書房又回歸一片寂靜。

  樓下大廳不知何時開始沒了聲響,周遭頓時只剩牆上掛鐘鐘擺的滴答聲,彷彿計時器般,倒數著他即將面對的局面。又過了一會兒,書房的門被打開了,進來的是尼祿,V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原本就微冷的書房似乎更暖了些。

  「呃,嘿……」尼祿看起來很緊張,更多的感覺是不知所措,「我為我剛剛在街上的失禮行為道歉。」

  為何要道歉?V微微把頭歪向了一邊。雖然他的確嚇到了,但他大概能夠理解尼祿這麼激動的原因。

  「對你來說我們應該算是初次見面,所以……咳呃、我叫做尼祿。」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尼祿說話似乎有些哽咽,這反而讓V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什麼或該說什麼,他想他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傷害到這個年輕人,假如他們真的是戀人的話。於是沉默在兩人之間發酵,尷尬的氣氛在小小的書房裡蔓延開來,到幾乎令人窒息的地步。

  尼祿抿了抿唇,不安的移開了視線,似乎在等V的回應,而V卻沒有回應他。最終他當然只能放棄這無謂的等待,從懷裡取出了那本詩人所留下的詩集,維吉爾要他好好保管的詩集,「這是你的,你應該還記得……你回來了,所以該還給你了。」

  白髮的詩人接過那書衣上寫著V字的書本,其實正確來說這算是維吉爾的東西,母親送給他的,在被捨棄的當下賦予他求生的念頭與回歸的理由,是相當重要的禮物,「想不到維吉爾把它給了你。」他輕撫那似乎更為陳舊的書衣,順手翻閱幾頁,那本就泛黃的內頁似乎多了不少翻閱的痕跡和折痕,他想這並不是他造成的。

  「I curse my stars in bitter grief and woe, That made my love so high and me so low…」V隨興唸了其中一行詩句後,無可避免的察覺到了尼祿臉上的表情變化。他發現尼祿的眼眶周圍微微泛紅,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活像個被拋棄的孩子。他果然讓這一切變得更糟了。V猶豫著該如何是好,同時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打算撫摸尼祿的頭,自然而然的想把他當作孩子般安撫,可尼祿很快的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撫觸。

  「突然想到我的委託還沒處理完,」尼祿收起了難過的表情,露出有些孩子氣的笑容,儘管那看起來仍有些悲傷,「父親和叔叔讓我繼續待在事務所,所以其他事之後再說吧!我先離開了。」男孩說完便匆匆離開了書房,留下V一人,愣愣地看著他離去。

  書房又恢復為原本較低的室溫,寂靜的只剩下牆上鐘擺的滴答聲。而那潛藏在詩人內心深處的煩悶感,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卻還是讓詩人為這一切垂下了眼眸。


  Sweet, there is nothing left to say

  But this, that love is never lost*


×


  無事又清閒的午後,尼祿坐在大廳沙發上整理著紅皇后,雙眼卻直直地盯著書房那緊閉的門扉看,思索著什麼。

  不知不覺已經一個月過去了,離冬天又更近了。

  對V來說,魔樹事件那段日子的記憶已經變得相當零碎,重生後的他幾乎不記得和尼祿相處時的任何回憶,甚至不記得尼祿這個人。而那對半魔雙子也拿這個狀況沒轍,他們跟尼祿坦言,V可能沒辦法找回失去的記憶碎片並拼湊完全,那些碎片等同遺失在維吉爾或V的意識深處,除非奇蹟發生,否則幾乎不可能拾回。V回歸維吉爾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了,在快要感知不到V的情況下再次將他分離出來,果然還是造成了一些副作用。

  尼祿當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就像他沒有想過V會不告而別一樣,他也從未想過詩人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拋下他。

  當然他並不怪他。他知道這非他所願,畢竟連「重生」這件事也非他所能決定。那時的維吉爾為了更強大的力量,分離了令他唾棄的人性,如今再次被分離出來雖已不是「被本我捨棄」這樣的理由,卻是作為維吉爾想和尼祿打好關係的籌碼重生,好死不死這個「籌碼」有點「缺陷」,讓這一切變得更複雜了,尼祿只覺得諷刺的想笑。

  尼祿想到了孤兒、受虐兒童和他自己──沒得選擇的被生了下來,再受到各種不平等的對待、獨自一人面對這世上的種種……思及此他也就此打住了,他早就決定要原諒維吉爾了,不,應該說,順應因果關係走到了今日,恨與埋怨也不過是多餘的情緒與行為罷了。要恨,他也早就恨過一回了。

  所以他想,面對V忘記他這件事,除了欣然接受之外還能如何?神還是什麼不具名惡魔給了V「真正重生」的機會,他終於不是為了誰、也沒有任何束縛的來到了世上,這次的V會是真正自由獨立的個體,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只是尼祿仍無法忽視胸口的悶痛,他不確定為什麼。

  V回來了,一切都很好,這樣不就夠了嗎?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逐漸震耳欲聾的嘶吼與喧囂被他鎖進內心深處的潘朵拉盒子裡。

  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就好,一切都會過去,所有事情都將放下……

  這段時間但丁丟了不少委託給年輕惡魔獵人們做,可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進展,V當然也沒有想起任何事。尼祿總是可以很快的處理完委託,就把V帶回事務所,然後再去福圖那一趟,直到半夜才回來,有時候乾脆就待在福圖那了。於是尼祿和V的獨處時間相當少,尼祿對他和V共同的回憶幾乎絕口不提,互動上也總是跟V保持距離。尼祿的想法很簡單,他該做的只是帶領詩人去認識這個世界,其他都是多餘的。

  然而那個悶痛感在他和V相處時不斷劇增,令他窒息,他只好找各種理由和藉口逃避,讓自己好過一些。

  這不都是你自己決定的嗎?你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擦著紅皇后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Hey! Kid!」但丁的聲音拉回了他飄飛的思緒,他收回視線望向出聲叫喚他的叔叔,只見但丁手指勾著鑰匙圈,轉著一串鑰匙,「你和V幫我去紅墓市一趟送個東西。順便帶V去買點什麼吧,冬衣啊、書啊、日用品之類的,你也知道,冬天要到了。」

  但丁把鑰匙丟給了他,上頭掛著雕有D字的皮革吊飾,「這是?」

  「車鑰匙,你們開車去吧。」

  「……閻魔刀不是比較快嗎?」

  「你老爸在午睡,你也知道趁他睡著時拿他的閻魔刀會有什麼下場……咳、總之,我看等等會下雨,不如就開車去吧。」但丁邊說邊把一個大紙箱給放到桌上,「這個幫我送去上面寫的地址,這樣就好。」傳奇的惡魔獵人交代完工作後打了個哈欠,不容尼祿拒絕般的上樓走進維吉爾的房間。

  「……」尼祿是知道的,但丁不斷的在給他和V獨處(外加製造兄弟倆的獨處時間順便把雜務丟給他做)的機會,只是,他已經下定決心,慢慢放棄過往和V的那些情誼了。

  似乎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V從書房走了出來,他看了尼祿一眼,一如既往的向年輕的惡魔獵人微笑。銀髮詩人慢慢走下樓,拐杖在木質樓梯上敲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迴繞在只剩他們倆的大廳,一聲一聲敲進他的心坎裡。

  詩人的所有仍令他著迷,這一個月裡他深刻的體認到,即使他試圖放棄那已被詩人遺忘的關係,也無法遏止他的愛意。

  他仍愛著他,這點無庸置疑。

  「在想什麼?」V拾起地上那不知何時掉落的擦劍布,遞還給尼祿,「你有其他行程的話,我可以自己去送貨,日用品什麼的,下次再買就好。」他邊說邊走到辦公桌前,看著沉甸甸的箱子,使勁搬起,「呼……你大可以拒絕但丁,你明知他在佔你便宜……」箱子似乎真的有點重,至少他看起來搬得有些吃力。

  尼祿不由得皺起眉頭,把武器收了起來,走近詩人搬過箱子,「沒事的,我有空。我只是在想他那台老爺車還發不發的動,你知道的,但丁有閻魔刀和騎士(Cavaliere*)後就不再使用人類載具了。」

  「發不動的話,大不了我們坐直升機過去。」

  「別鬧啦!我想你現在可沒那些錢!」

  V笑出了聲,就像他喜歡的那樣。

  尼祿也跟著笑了,「原來你還記得我們當初是坐直升機去、啊……」V明顯愣住的反應讓尼祿止住了話語。

  「我……」

  「……咳嗯!沒事的,我們該走了,紅墓市有段距離你也知道的。」尼祿打斷了V的話,他知道V想跟他道歉。這一個月來他們之間發生過不少次這樣的狀況,但是說白了,道歉也只是於事無補而已。他向V微笑,試著讓V不要感到內疚,並在內心暗暗指責自己又提到了過往。

  沉默又一次的在兩人之間發酵。


  O’er my sins thou sit and weep,

  And lull thy own sins fast asleep.*


×


  他們送完貨後在商店街旁的巷口停好了車,所幸沒有花上他們太多時間。負責帶路的尼祿走在V的前側,V則默默跟著。或許是非假日和快下雨的關係,街上的行人比平常少了許多。雲層遮擋了午後的暖陽,日光減少而環境更暗了些,店家也因此提前開了招牌和櫥窗燈,倒是給這陰沉的天氣增添了一點活絡的氛圍。

  V望著男孩四處張望著周遭的背影,似乎正裝忙、尋找著什麼,很明顯在迴避他。從事務所到現在,他們一路上都沒有任何對話,這讓V有些不悅。若是已以往的經驗來看,他可能會認為尼祿對自己有多恨之入骨,才會連個道歉的機會都不願給他;可這一個月的相處下來,他知道這個男孩是打從骨子裡的善良與正向,似乎還抱著一點對他的自作主張,才會處處留心、小心翼翼,不強迫他也不做任何事……這反而讓他更加火大了,他不需要憐憫、不需要任何人來決定他的任何選擇。

  越想越不愉快的詩人止住了步伐,用拐杖勾住了男孩的肩膀,他們在一面愛情文藝片的廣告牆前停下,牆上的男女主角手牽著手邁步向前,正好和兩人的動作相搭。「怎麼了?」尼祿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轉頭望向攔住他的詩人。

  「不是要買衣服嗎?這間如何?」用手杖比了比對街的服飾店,櫥窗模特兒已經換上了冬衣,裡頭的燈光明亮,商品衣著擺放整齊,有幾套服裝還滿對眼的,似乎是還不錯的選擇。

  男孩自然是沒有拒絕的理由,點了點頭,隨著V進入了服飾店。

  保持距離不僅沒有減少傷害,反而增加了傷害。或許他們本就該說開,本就該衷於自己本心,真正的順其自然。詩人想,他大概知道尼祿在畏懼著什麼,也糾結著什麼。男孩止步不前、猶疑不定,沒有人可以肯定他、給他答案,或許,該由作為一切始作俑者的他,帶領他前進才行。


  Keen winter stabs the breasts of May

  Whose crimson roses burst his frost,*


  購物的過程除了剛開始有些尷尬之外其實相當順利。他的主動讓尼祿放開了些,也讓他們恢復了一點親暱的互動。在服飾店互相幫對方挑了幾件冬日常服,尼祿對穿搭沒什麼想法,只知道拿架上模特兒的衣服套到他身上(男孩猶豫要買哪一套給他穿的時間比他想像中的長,最後當然是全部買下了),而他幫男孩挑的衣服款式則稍微穩重了點,跟本我的嗜好相彷。只是尼祿顯然不太喜歡他挑的某些衣服,而放回去了幾件,但在他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後,心軟的男孩還是把放回去的衣服給裝進了購物籃裡,讓他在心底偷笑了幾聲。

  他們後來還去了一趟書店。V發現他滿喜歡飄散著淡淡墨香的書店,裡頭排列整齊的商品更是令人賞心悅目。他沉浸在平靜的氛圍裡,至少在他記憶中,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除了家以外讓他如此放鬆的環境。他挑了幾本經典文學、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幾本童書繪本和一本園藝書(他認真的向男孩保證他不會再種出逆卡巴拉樹),他們還買了一組桌遊,V笑著說這可以找家裡那兩老一起玩,尼祿表示他由衷的希望那兩老最後不要因為較勁輸贏而大打出手。

  商店街另一頭的午後市集攔住了原本打算回事務所的兩人。市集上販賣的各種新奇物品燃起他們想接著逛下去的興趣,不知不覺就走遠走偏了,他們只好繞另一條路才能回到他們停車的位置。

  這條路沒有方才的商店街繁榮,路上的建築幾乎是約兩層樓左右的住宅,還有一兩棟空房、空地和廢墟,似乎是一年前魔樹事件造就這些廢棄屋子,而屋主沒打算處理導致。

  天空開始出現一道道閃電和聲聲雷鳴,明顯快下雨的趨勢讓尼祿加快了返程的腳步。V原本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頭,卻在某個被隨意捆了封鎖線的空地前停下了步伐。

  空曠的場地上雜草叢生、枝曼扭結,還有幾棵枯樹傾倒於地,雖然相當雜亂,卻可稍微看出這裡曾是個公園綠地之類的地方。幾個廢棄的遊樂設施還留在原地尚未被拆去──他記得那傾斜一邊的綠色搖搖馬。

  V跨過無用的封鎖線緩緩走了進去,環顧四周,觀察了一下附近的建築和街道。

  「V?」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他的視線落在熟悉又陌生的環境,輕輕抬起手,一片枯葉飄落,滑過他的掌心,「在魔樹事件以前,這裡曾被惡魔攻擊過。」

  尼祿抿起了唇,靜靜的聽著V繼續說下去。

  「我當時在這裡……我記得很清楚。」詩人慢慢的走近陳舊的綠色搖搖馬,慢慢蹲下後,輕輕撫上那佈滿裂痕髒汙的鐵製玩具,「事實上,我就在這裡玩耍……」他望向另一頭,抬起手杖,指向不遠處的大房子,「房子在那。」老家那紅磚屋頂破損不堪、白磚牆的顏色汙損成近乎水泥的灰。他記得當時老家的狀況已經相當慘不忍睹,而魔樹事件過後似乎又更破碎了──當然他也相當意外房子結構還不至於到全毀的程度。

  他收回視線,站起身,正好迎上尼祿有些心疼的目光。

  尼祿張了張嘴,吞了吞口水,遲疑了一會兒後問他:「然後呢?」

  V愣了一下,為自己親口說出過往也為繼續追問的男孩感到驚訝,「然後……」他輕吁了一口氣,向男孩微笑,「我想你應該都知道了。」

  尼祿緊緊抱住了他,力道之大幾乎令他窒息。

  V默默地將頭靠在尼祿的肩膀上,感受著對方的心跳和體溫,收緊的臂膀是他未曾體會過的溫柔,不,他一定有在他和男孩初識的那一個月裡體會過,只是他失去了那些回憶,多麼不公平。

  他該怎麼做才能要回來?

  「他們說我和你是戀人,這也是他把我弄出來的理由。」

  「……別管那什麼鬼理由。你回來了就是回來了,不是為了任何事。」

  「所以你認為我該得到自由,享受這本就不該擁有的新的生命?」

  「呃,對?有何不可?這是應該的。」尼祿鬆開了懷抱,抓住V的臂膀,「你該擁有自己的生活、嗜好與目標,不是被我或任何該死的『必須做的事』犧牲或困住。」男孩的聲音有些顫抖,緊抓著詩人的手也微顫著,「所以你沒必要因為我們曾是戀人而勉強自己回想起來或是愛我,這並不是你應該做的……」

  詩人輕輕撫上男孩的臉龐,「可你的表情看起來並不認同你所說的。」

  男孩顯然沒有發現自己的眼淚正不停的滴落,代表魔性面的金色染上了他冰藍色的瞳眸,緊蹙著的眉宇和垂下的嘴角,讓他的表情看來相當猙獰恐怖。

  雨也在此時落了下來,和他的眼淚相融。

  「不、這不是我認不認同的問題!而是……唔?」

  V吻上了尼祿欲反駁的嘴。

  年輕的半魔瞪大雙眼看著V,明顯為這突如其來的吻感到驚訝。他的軟唇有些乾澀,讓詩人不由得伸出舌頭舔了舔上頭的紋路,試圖滋潤那兩片薄唇。在V準備鬆口退開之前,尼祿環上了他的腰,再次將他攬進懷中。年輕半魔帶點征服和佔有慾的含住了詩人的舌,更加深了這個飽含愛意與思念的吻。

  吻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冰冷的雨水很快的染濕了他們,這讓他們更加依戀彼此的體溫,相擁著彼此,不願分開。


  Ships tempest-tossed

  Will find a harbour in some bay,

  And so we may.*



Fin.


註1:篇名的《Days now a distant memory》來自The Darkest Moment樂團的《Purity in Rain》中其中一段歌詞。


註2:以下詩句皆來自William Blake的《My spectre around me night and day》

My spectre around me night and day.

我的幽靈日夜纏擾著我。

O’er my sins thou sit and weep, And lull thy own sins fast asleep.

你坐在我的罪孽上流淚,催促自己的罪孽儘快入睡。


註3:以下詩句皆來自Oscar Wilde的《Her Voice》

Ah! can’t it be

啊!難不成

We have lived our lives in a land of dreams! How sad it seems.

我們始終活在夢鄉!這光景多麼悲涼。


Sweet, there is nothing left to say

親愛的,我再也無話好說

But this, that love is never lost

但這份愛尚未流逝


Keen winter stabs the breasts of May

嚴酷的冬季刺穿五月的胸膛

Whose crimson roses burst his frost,

它的腥紅玫瑰碎裂了冬霜

Ships tempest-tossed

被暴風雨顛頗的船艦

Will find a harbour in some bay, And so we may.

終將在某個海灣覓得避風港,而我們都將如此。


註4:Nero即義大利語「黑色」之意。



──雨子2019.11.20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FF14 / 桑于】 DIVINE - 試閱

【FF14 / 喵美麗】R18|Radz-at-Han Nights 拉札罕夜譚

【原創 / 𝕊𝕜𝕒𝕝𝕕.】埃吉爾部落